明日今朝

关于我

想做一只冻死在冬天的金丝雀

双响环 (一响)

张启山/齐铁嘴

是个脑子里放了不知多久的老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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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下是立秋了。齐铁嘴门前种的那棵不知名的歪扭的树往寒凉的风里狠劲下着叶子,劈头盖脸地浇在门前两人上。其一是这门内的小伙计,另一个是张家军队里有头脸的人——树是不怕的,哪怕穿军装这人少见地有些气急。

“老板说了:军人不见,熟人不见,张家人不见。”小伙计总算把被打断的后半截儿说完了,低着眉眼不看来客。这门说开,更像只留了一隙,小伙计一只脚抵住门槛,手上把着门闩。张副官冷冷地看着他,拎着军外套道:“让他至少给个信条,不然我真的翻进去了。”

小伙计才转过身,先把门关上,接着嗒嗒地跑走了。半晌回到门后,又从缝里塞给他一封书信。

“不送!”砰一声响。


齐铁嘴此时不在盘口。他正坐在吴家的正堂,死缠烂打着要借一只狗。狗五手里抱着脚下绕着死死不撒手,和齐铁嘴大眼瞪小眼。沉默半晌,齐铁嘴轻咳一声:“你上次借解九的狗,催吐了没有?”

狗五用眼白甩他:“解九才让我别放你送死。我俩暂时是一伙的,——你别想打离间计。”

齐八瞪回去:“解九说一就是一,我的脸面一只狗也借不来。狗五啊狗五,你这一碗水泼光了知不知道?”狗五噎,梗脖子:“反正你这趟不去好。”

齐八拍桌子:“欺人太甚了!我自个儿凭本事开的盘口,夹谁的喇嘛是由姓吴的决定的?你不借这狗就算了,往后别想我再算你半个字儿!”

他气哼哼地,拔脚往外走。狗五见他真生气了,忙起来拦他;又被卷在裤脚上的唐僧绊了一跤,一时只捞了把空气。他只得大吼:“前门!”

角落那墙跟儿斜刺飞出一只毛色油亮的黑犬,横叉在大门与齐铁嘴间。狗五轻轻踢开脚边的唐僧撵上齐八,一时也不知说什么,支吾半天,重重地叹一口气。齐铁嘴原先时半背过身去不看他,听到气音才又转回小半边,眼底流露出一丝喜色。他问:“你这是同意了?”

狗五苦笑,心说妈嘞个绊子,我要拦的住你才不放狗去送死似得跑。他很是不舍地亲了亲怀里小狗,捋顺了头毛,才郑重放到齐八手上。接着整理脸色,严肃道:“此行惜命,活着回来。”

“哎——!”齐铁嘴大喜,眉开眼笑:“劳您挂心了,我是寻镯子,不是寻死的!”说话间蹬蹬跑出门外。

狗五还想说点什么,对着他的背影喊:“给狗的指示就那几样!……喂煮肉!别放调料!”

人影没在街角了。过了一会儿,门后走了个年轻人,正是在谈话中的解九。狗五问:“这狗我是看你面子借的,回不来怎么办?”

解九道:“不怎么办。齐八不是没有分寸的人,他俩一起不回来,你下去?”

“……”


却说那日齐铁嘴紧锣密鼓地打点齐全了装备和喇嘛(其实这趟只他一人),先找的人不是狗五,而是心思慎密的解九。二人来长沙城住脚的时间差不离多远,年纪性格又相仿,素来亲近。齐八这回执意要下城外某岭上挖一个早先埋了多少先辈的元代大斗,盘算着把佛爷那镯子凑成完整一双,和和满满地迎娶北平新月饭店的小姐。解九劝他不过,只得答应五日后上城外约定的岗子上做个后应。

问及为何执意一人一狗独行,齐铁嘴只说一人足够;问为何找解家人偷偷摸摸地动作,他说不能惊动已忙的焦头烂额的张家人;后小声补一句:九门只解九这儿有西药,刮伤不疼。解九啧一声,深以为最后半截才是心里话。他还打着狗五那用狗拦一拦,偏偏撞上齐铁嘴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,只得依言于五日后出了城门,踏着夜色去乱坟岗里刨齐八。

半路上狗五借出的狗跑来了,呜呜地叫着拽他裤脚。解九觉有些不妙,招了医生便先行一步。饶是他也立足了九门,见到齐铁嘴的模样还是心惊肉跳。那半截身子卡在土里,拖不得,上上下下脏得像起了尸。他小声地倒抽冷气,边让解九手上动作细致些:他左半边膝盖给削了小半,右腿也有点毛病,实在是站不起来了。

解九心道难不成还得扛个麻袋回去,上上下下看了看还有没有其他大伤,才半托着人往回挪。齐铁嘴的衣襟又湿又冷,看体温是还在发烧。解九闲扯着分散他的注意力:“原来我以为自己是刨尸的,你这回让我惊喜了——佛爷老请你,你是装怂,还是真怂?”

齐铁嘴使劲喘着气,还有心情笑着同他接嘴:“这九门立的是名号,我要真坐不住这位子,饶是神仙也扶不起来。保重多人折我阳寿,但我看上的,牛鬼蛇神也耐不得。”

最后那话,说得轻飘却不容质疑。解九心理一惊,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他的神色。九门老八还是狼狈的模样,但眉眼里柔顺玲珑的神气不知怎的隐去了。无悲无喜,自若坦然一双眸子,线条流丽,风雨不动。

他藏着揣着的另一半“神算”,只在这真要用时,才锋利地钻出品囊,化出天机来。


解九絮叨了些闲话,回到了自家府上。时候太晚他也不打算送齐铁嘴回去,就暂时在解家住几日。房间是提前备过的,不麻烦。遣管家送走了医生,解九又折回来看齐铁嘴坐在床上边傻笑边玩赏的那只镯子;虽说地上本就有一只,但他可没那个熊胆,上佛爷手边细看——现在那镯子在尹小姐手上了,更是碰不得。齐铁嘴晃了几下,咂摸着又嫌弃起来:“这镯子没活人带,缺人气。你这儿有没有油,倒一盆泡着?”

解九细细摩挲了一下花纹,才对他翻了一个白眼,要多大有多大的那种。

“下个斗还累不死你。”他道:“明天再招呼,我休息去了。”

齐铁嘴应一声,继续乐呵呵地看镯子。这回他只带了一样物件上来,事前画符烧钱扎小人送血招魂,一身武艺用了四五成才换得全身而退。可这镯子绝对值得,没人比他更清楚双响环是怎么捉人心思的。


佛爷不是个太细致的人。他操心的事情太多,记忆太重,齐铁嘴从来不问。他初来长沙城就是玲珑心思,也恪守着祖上的规矩,活得干净利落。然而有些事情总是他不乐意算的,这其中就包括了张家,政局,老九门。神算从道门,窥天机改定命,一笔笔不容得赖账,扣下的全是他的年寿。饶是学了些巧计,也只不过是年头上打个折扣。


但就算他千算万算,也算不清自己是怎么莫名搭上了张家的关系,更理不清那点儿模糊不清心思的源头。若真是说什么时候察觉到,大约就是佛爷手边那镯子惹来祸端。想到这儿齐铁嘴就想给自己两个小嘴巴,怎么就破了规矩上贼船了?


那是武馆踢场很久以后了。张启山不信命,但带着他的行程虽多凶险,结果往往不太难看。一来二去佛爷说着不信命,出怪事是还是都带上他。齐八乐得躲在背后乘凉,旁人的眼光他亦不在意。立下脚,在盘口收了个小徒弟,日子倒也囫囵过下去。偶尔吃腻了街角的店家,他就提了脚步,轻快地跑去张家蹭一顿饭。佛爷时常是不在的,但饭菜一直温热,还能吃上几样不错的点心。齐铁嘴心道佛爷果然财大气粗,就是节俭了,还是让人吃得走不动。

有时候,佛爷在府上。齐铁嘴偶尔去晃悠一圈,他乖觉地不动公文,却偏偏对佛爷手上的镯子起了好奇心。按理说长年走动的人不常在身上带饰物,尤其是这一撞二响,招摇得不行的二响环。他有时话多些,偶有一次跑到了这小玩意儿上面。佛爷却挺敏锐地捕捉了他语气里一丁点喜欢,把头从文件里拔出来:“那给你带两天?”

齐铁嘴被吓得直往后跳了两步,连连摆手:“使不得,使不得他佛爷!你贴身带的东西借与我,改日别人还不来府上把大小玩意儿都借空了?”

张启山道:“你又不是外人,怕什么。”他嘴角微微一翘,”其他人要借走,也是本事。”

半推半就地,他和那温而不凉的讨喜小物件过了几日。脑袋放空时他也会想想张启山背后究竟是哪般往事,留的一屁股烂债让他忙得脚不沾地;又想先人留给他张启山这镯子的想法,究竟是不是和自家师傅留的护心镜一般,守身渡劫,寒以抵衣裘,孤而作琴友。继而他就忿忿:张启山那性子能厚待这镯子?随随便便就拿出来!当然比不得自己的护心镜,不过当个聘礼诚意十足了。

不几日,他便还了回去。往后但凡有事他要躲,佛爷总能神奇地打各个角落冒出来抓着他跑。他还要挣,佛爷就半哄半骗地说:“镯子给你带两天。”他——哎。暗骂自己:真是个没骨气的。

就这么被骗跑了心神。一副心力一家规矩,全给小小的环儿画地为牢了。


佛爷不常离那镯子,但摘着摘着,动作也熟练自然。从北平回来时尹小姐缠上张启山,他没法子哄人,习惯性摘了镯子,递出去后猛然一僵。一旁的齐八看在眼里,眉眼一弯便上前哄着尹小姐。狭小的包厢说不了小话,他便大大方方地夸,夸佛爷夸小姐夸二爷和红夫人夸这镯子如何情谊深重,背着身子就不看佛爷。

他捻的北平那一卦,怎么会没有尹小姐?说着不算张家人的命,尹小姐的重合部分却不算破规矩了。他这么安慰自己,乐呵呵地要把人往张启山身边推。大凶大劫又如何?没有他齐铁嘴想改改不动的命。这回的代价深重不少,他心想,自己老婆本儿搭了,还能不能过到娶老婆的时候。

他最知道那镯子的效用。那声响招人心魂,笼络人心迁桥做媒,都好用。齐铁嘴心想,不枉自己点一把鸳鸯谱,结果没错就是了。还他张启山的命,早晚能清的。

我齐铁嘴有借有还,安身立命只靠一张铁嘴;从左道不从邪崇,前后三百年卦不走空。


张家大佛爷和北平尹大小姐的婚事具细安排,他也热热闹闹地掺了一脚。从时间到布置,他一一对着名单摆下座位。张大佛爷终于闲暇几日,想来在府上与人厮磨尚觉不够,他便很识趣儿地不登家门,奉承“一定少来,尽量不来”到底。

大喜那日,他仔细打理了一番自己。熟悉的长衫犹豫再三,脱了;换上洋人的衣服又觉别扭,他好容易才在窗影里摆正了走路手脚。他的座位在宴上绝不算靠前,倒也没什么紧张的。

临出行前想想,他又从长衫里摸出自己随身配着的护心镜来,和着前日的另一镯放在一起,用红纸包了放进怀里。他破罐破摔地想:这就算留个念了。

哪天他先走了,在那一边儿,还能透过这镜子里看看他年老的模样,看看他的终于不再忙碌,一头白发的、年老的张启山。

有这一私念,他此后更加无所顾忌。生如何?死如何?

所念平安,所行随心。一辈子真性情,有何不可。


他前日跪祠堂,向祖宗磕头。

“后辈齐恒不孝,坏祖宗规矩,愿死后尸骨不入家门。但觉生逢所遇,无一为能舍弃之事,虽舍性命,亦不觉悔。伏惟启事,有打扰之处莫怪,莫怪。”

站起来时拉得伤口疼,他踉跄了两步,最终仍以较轻快的步伐迈出门去。

走了,走——了——!


——————一响 完——————


写手:明日今朝

2017.10.22.   1:29a.m.

字3455


会有二响、三响,目前身体状况绝对不能再开夜车了……这破效率要通宵 下周下下周?

熬夜码字这事儿伤肝

能留半个肝还是留吧……

双响环现在大概是一八的老梗了,这次没能写出多少新意,只觉想写的多,碍于时间飞赶就失了感觉,怪自己一拖一年,也是没话say了[瘫倒

唠叨和解释不在正文放了,完后另附


感谢观看![大鞠躬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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